曾獲頒亞洲最佳女主廚,錄製《主廚的餐桌》紀錄片,也拿過米其林一星,如今遠離光環的她,仍踏實走在守護傳統泰食的路上。
時隔 6 年,我穿過一片綠蔭小路,重返 Bo.lan,這間曾經拿過米其林一星、2021 年因疫情關閉了兩年多的泰菜餐廳。因疫情中斷的空白時光恍如隔世,Bo.lan 的花園依舊蔥鬱,木造老屋依舊古樸,燈光也依舊溫暖,像個老朋友般張開雙臂迎接我。
主廚 Bo 與 Dylan 夫婦是念舊的深情之人,餐廳停擺的日子,他們把空間變成私廚、廚藝教室以及推廣永續餐飲理念的工作坊,以維持營運;餐廳在 2023 年底重新營業,呈現原始泰菜核心的堅持、盛盤與上菜方式以及最重要的食材供應者,這些面向全都沒有變,只更換了菜色內容,待餐區牆上多了幾幅裝飾,放了本新出版的 ERR 食譜書(註),兩個孩子也長大了些。
註|Err Urban Rustic Thai 是 Bo 和 Dylan 於 Bo.lan 之外所經營的泰式休閒餐酒館。
Dylan 笑說,為了顧及家庭生活,Bo.lan 只開放週四到週日晚餐。兩套套餐分別為魚米平衡版的 Balance 以及豐盛的 Feast,差別在於盛宴版本多了單日小盤、泰式米粉以及餐後飲料。開胃菜都以小盤形式體現地方風味,兩套主菜相同,方便讓同行者共享,因為共享一套飯菜(Sam rub)正是泰國飲食文化的主要形式,包括沙拉、湯、咖哩等風味強烈的菜餚。
客人通常在候餐區先喝杯 Bo.lan 自製的茶飲,之後便被帶到廚房,由 Dylan 獻上第一道餐前小點,用鹽、棕櫚糖和椰子碎組合而成灑在糯米飯上的 Plik Ga Glua,讓食客體驗最本質的泰式風味。
因疫情關閉兩年多的 Bo.lan,重新開業後仍以蔥鬱的花園、古樸的木造老屋迎接客人。
守護傳統泰食
Bo 是中生代泰菜廚師裡第一個這麼堅持原初與本質的人了。二十多年前因為喜愛烹飪而出國修讀餐飲學位,卻在工作時驚覺自己對泰國菜所知甚少。後來到了倫敦、師承泰菜之神 David Thompson,也在那裡和丈夫 Dylan 相遇,才開啟她畢生鑽研與守護泰菜傳統的職志。
直到現在,她的廚房裡仍舊自己榨椰奶,「就像法式 Fine dining 餐廳的高湯,廚師不會去外面買別人做好的高湯。」對她來說,自製新鮮食物,不僅是泰國傳統飲食文化的保留,也是永續餐桌的實踐。
在她的定義裡,「泰國傳統飲食文化」既經歷了族群流動、多元混雜的歷史過程,但也被保留在曼谷以外的泰國各處土地上。她在泰國公共電視台(Thai PBS)的節目《飲食與生活是⋯⋯》(Kin Yu Kue)走遍全泰國,探訪農場、漁民,看漁民製作醃魚醬、學習地方菜餚⋯⋯她用節目畫出想像的泰國菜餚地圖,而族裔飲食的混血可能比想像的地圖更複雜:「基本上,我們是個混血的種族,混血的程度無人能及。」
她的意思是,在尋找泰國菜的原始正宗時,總會發現到一些「非泰」的味道。「你知道就像 Yen Ta Fo(註),我相信它來自客家,在料理中使用紅糟,這樣的飲食文化傳到泰國人手裡,經過我們調整變成現在的 Yen Ta Fo,你無法在泰國以外的地方吃到這種版本的 Yen Ta Fo。」
註|Yen Ta Fo 即泰式釀豆腐麵,配料常包含炸豆腐、魚丸、豬血、空心菜或魚漿製品等,湯汁呈獨特的粉紅色。
主廚 Bo 與丈夫 Dylan 因為在倫敦師承泰菜之神 David Thompson 而相遇。
記憶台灣食物
就像她自己身上的台泰文化混血。「我父親是台灣人、出生在台灣,母親是泰國潮州家族的第二代,我出生在泰國,所以我不知道我算什麼?」Bo 說。父親是機械工程師,處理的是製作罐頭的機器,1950 至 1960 年代期間,看到泰國發展的機會,於是隻身來到泰國創業,遇到 Bo 的母親,也改了姓、拿到公民身份。「我的姓 Songvisava,Song 是皇室用語(意味著父親改姓效忠泰國),Visava 意思是工程師,因為他是製作罐頭機器的工程師。」
Bo 對父親與台灣的記憶都與吃有關:「我們回到台灣時,他總是吃台菜,他很喜歡當地食物,摵仔麵、滷肉、蚵仔煎、lâ-á(蜊仔)⋯⋯」Bo 用台語唱名一般說起台灣小吃,「muâi(糜)?蕃薯粥⋯⋯還有麵線!」她說父親就像個 Foodie,每次從台灣回泰國,行李箱總是裝滿台灣的食材乾貨,乾香菇、肉鬆、醬油、麵線⋯⋯「他帶了一百公斤的食物回來,真的什麼都帶來了。」
或許是愛做菜的父親影響了她,父親大概沒想到,這個笑起來眉眼彎彎、個性倔強的小女兒,後來會成為影響泰國餐飲界的知名主廚,登上 Netflix《主廚的餐桌》紀錄片,並在 2013 年獲頒亞洲最佳女主廚,而即便榮譽盡得,她一心想做的還是在飲食文化上追本溯源,最近她也開始在節目中介紹台灣小吃刈包和潤餅。
泰菜平衡的韻律
重新開幕的 Bo.lan,早在今年初就已引起泰國餐飲界的注目與期待,現在的餐廳氛圍彷彿卸下米其林光環的重擔般,更輕鬆隨意、也更家常。Bo.lan 的菜餚一向不為 Instagram 美照而做,也不為觀光客而做,見不到一般餐廳供應的常規菜單,但提供 3 個等級的辣度選擇,以及事先詢問過敏或禁忌食材。
採用泰南宋卡湖的蝦乾烹製雨季竹筍與排骨清湯。
6 道主菜充分表現出泰國作為魚米之鄉的豐盛滋味。不論是呈現泰國依善地區菜餚的 Yum 文化(註),使用龍眼木炭烤雞肉,並搭配新鮮椰奶所做的沙拉;或是用了泰南宋卡湖蝦乾調製出的雨季竹筍與排骨清湯。
註|Yum 即為將各種食材混合,呈現酸、甜、辣等複合滋味,是源自泰國東北的烹調手法。
鹹牛肉咖哩則是採用乾炒形式,同時反映出咖哩品系的多樣;配飯風味菜則是一道醃魚碎配木橘煮蛋與炸臭菜,海鮮與肉類用了豬頸肉炒雨季臭豆與蝦醬炒攀牙灣蝦,表現泰南菜餚的濃烈與馥郁香氣,最後一道則以 Bo.lan 魚露調味的炸野生魚搭配南薑芽魚露辣椒。6 道菜餚滋味並陳、鹹淡兼具,有酸、有辣、有鹹、有甜,也不缺豐腴的酯味,正體現泰國菜餚在味覺上講究的平衡。
鹹牛肉咖哩採用乾炒形式,反映出咖哩品系的多樣。
豬頸肉炒雨季臭豆與蝦醬炒攀牙灣蝦,表現泰南菜餚的濃烈與馥郁香氣。
使用大量香料的泰國菜,起源於一套關於五行元素的草藥哲學,Bo 除了在法政大學教授泰國飲食文化之外,現在還攻讀第二個碩士,「我作為廚師,告訴大家,你吃這個有好處、吃那個有好處,沒有人相信我,所以我乾脆去唸個抗老化的碩士學位,學很多身體系統的知識,也了解很多草藥中的物質,我希望人們在吃飯時能保有健康與美味。」
Bo 充滿熱情地說著她的新學習計畫,不論是對待食物、對待人與環境,她永遠這麼精力充沛。